作者：銀鉤鐵畫
字?jǐn)?shù)：1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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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雨里的罌粟花【第四章】（９）
我走在夏雪平的后面，剛進(jìn)辦公室，辦公室里居然響起了音樂。
那是五月天的《我不愿讓你一個人》。
在辦公室的窗沿周圍，剛剛一瞬間亮起來的彩燈，也開始很巧妙地跟著歌曲
的節(jié)奏閃爍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哈，你準(zhǔn)備的么？」夏雪平錯愕地看著辦公室里面的場
景，笑著轉(zhuǎn)身對我問道。
我看著夏雪平，不安地?fù)u了搖頭。
就在這時，突然從墻角站起了一個黑影，手里拿著一只塑膠打火機(jī)，那人用
著打火機(jī)，點(diǎn)燃了在自己手里捧著的蛋糕上面的蠟燭。
燭光照耀在那個人的臉上，那個人是艾立威。
艾立威正笑著看著夏雪平，緩緩朝她走了過去，然后把蛋糕端到了夏雪平的
面前。
隨即，歌曲的前奏過了，在一旁的白浩遠(yuǎn)和聶心馳拉著一直蹲在自己辦公桌
下面的幾個男員警的手，站起了身；緊接著，辦公室的大部分人都出現(xiàn)在了自己
的辦公桌旁，當(dāng)他們站起身后，很自然地跟著辦公室里正在播放的這首配樂唱起
了歌：
「你說呢/明知你不在還是會問/
空氣/卻不能代替你出聲/
習(xí)慣/想用不癒合的固執(zhí)傷痕/
一思念就撕裂靈魂/
把相片/讓你能保存/多洗一本/
毛衣/也為你準(zhǔn)備/多一層/
但是/你孤單時刻/安慰的體溫/
怎么為你多留一份/
我不愿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獨(dú)自走過/風(fēng)雨的時分/
我不愿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世界的殘忍/
我不愿眼淚陪你/ 到永恒「
……
夏雪平被這突然出現(xiàn)的彩燈、蛋糕、燭光、合唱弄得一頭霧水。
而我心中大駭。
我明明想說什么，但當(dāng)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凝視著這一切、看呆了了的夏雪平，于
是話到了嘴邊，我又不知道我該不該開口。
「……你們……這是在干嘛??？」夏雪平看著艾立威，詫異地問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雪平。你忘了么？」
燭光反射在艾立威的眼窩里。我看到了他在盯著夏雪平的時候，他眼睛里那
充滿溫柔和愛意的光。
「哦，這樣??！呵呵，對不起啊，今天我忙忘了。我知道，組里有人過生日，
按照咱們一組的老規(guī)矩，是應(yīng)該組織慶祝的，抱歉了哦?！瓜难┢綄Π⑼缓?意思地笑了笑。
「沒關(guān)系，雪平，有你在，就是給我最好的慶祝。」
「嗯？……什么、什么意思？」夏雪平被艾立威這句話驚住了。
艾立威端著蛋糕，對夏雪平說道：「雪平，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能
夠在我生日這一天，成為我最美好的禮物?！?
「不是……我……」夏雪平睜大了眼睛看著艾立威，一時語塞。
艾立威卻沒管夏雪平想說什么，兀自繼續(xù)說道：「七年前，我進(jìn)了市局，被
分配到了重案一組成為了你的手下。剛開始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的夏組
長，是一個漂亮卻不近人情的美女?？赡菚r候的我，十分叛逆，對于你說的話、
讓我做的事情，我一直都在抗拒和顧忌——哈哈，那一年，我彷佛把我這輩子的
架，都跟你吵完了；可是，后來就在那一年，在我遇到了危急關(guān)頭，你卻絲毫不
計較我之前對你的惡言相向，自己沖在了我的身前，替我擋了一顆子彈?！?
「呵呵，這個……你用不著這么客氣！身先士卒，這都是我應(yīng)該的……」夏
雪平客氣地對艾立威說道。
「雪平，請你等一下，讓我把話說完，好嗎？」艾立威眼神溫柔地看著夏雪
平。
夏雪平嘴唇微顫，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然后，艾立威接著說著：「……五年前的一個夏天，那天我出警去追查毒販，
遭到了販毒集團(tuán)的回?fù)?，我本以為，自己就要死在舊工廠那里了，卻沒想到你居
然開著車殺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領(lǐng)，直接把我拽上了車子救走了我……誰
曾想后來販毒集團(tuán)的車隊把我們包圍住了，于是我們倆，就只有我們倆，開始了
跟販毒集團(tuán)的槍戰(zhàn)；你明明是來救我的，可結(jié)果你最后傷的比我還重——
那天是我第一次由衷地?fù)?dān)心另一個人，在照顧你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他們
都叫你『冷血孤狼』，但其實你外冷心熱，你是個有血有肉，刀子嘴、豆腐心的
女人。于是，我從那一刻，開始逐漸關(guān)注你、在意你，開始逐漸為你著迷，直至
你生活中的一切都成為了可以讓我魂牽夢繞的東西——但我也經(jīng)常問自己，你是
上司，我是下屬，我真的配么……
「三年前的時候，你在搶劫團(tuán)伙制造的火災(zāi)現(xiàn)場為了解救人質(zhì)，也為了我、
還有我們一組的所有同事先行撤離，意外地把自己的后背燒傷了；傷還未愈，你
就又投入到了工作之中。那個時候，無論誰關(guān)心你，你都咬著牙微笑著說一句
『沒事、我還能挺住』——我知道一個女人這樣拼命，在背后會承受身體上多大
的疼痛，和心靈上的多么難熬的苦楚，但你依然每天都微笑著面對大家……
從那天起，我便下定決心，要保護(hù)你照顧你一輩子。
「兩周以前，你再一次受傷了……在此之前，我真的你以為你是在跟那個段
捷談戀愛，其實我心里很不舒服，每天一想到你下班的時候坐上了那輛白色ＢＷ
Ｍ、跟段捷有說有笑，我都難以入睡；可后來我才知道，原來你跟他并不是真正
的戀愛——哈哈，這么說，或許是有點(diǎn)幸災(zāi)樂禍的感覺——但是我其實真的好開
心！我又可以有機(jī)會，名正言順地照顧你了；而當(dāng)你睜開眼后看到的第一個人是
我，而不是其他的誰，我真的、由衷地覺得很榮幸！因為我知道，這是上天對我
的眷顧、也是神的指引！我注定要承擔(dān)起你的余生！」
夏雪平聽著這些話，這一次倒是沒臉紅，可是她從頭到腳的狀態(tài)，卻顯得手
足無措——我真怕她會過呼吸、然后暈過去：「我……我……唉……我其實……」
「雪平，雪平，請你聽我說完好么？」
艾立威打斷了夏雪平的話語，絲毫沒給她留任何解釋或者聲明的余地，接著
對夏雪平說道：「我知道，我們年齡上有差距、地位上有差距，你會覺得跟我有
代溝、你又曾經(jīng)離過婚……你會有種種顧慮；但是，我想說的是，你我都是勇敢
的人！今天我站在我們的辦公室里，捧著自己的生日蛋糕，我想把這整塊的生日
蛋糕、以及我整個人都獻(xiàn)給你，我有勇氣對你說出這一切！
「而你，雪平，你在面對歹徒的時候可以冷靜地開槍、你在面對輿論的時候
可以不卑不亢，你一直都勇往無畏、所向披靡，又為何不能在感情上，做一個勇
敢的、敢于直面未來的人呢？」
夏雪平看著艾立威，并且艾立威越說，她的眼眶越紅，直至最后落了一滴感
動的淚。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似乎他們一直以來，就沒見過夏雪平掉眼
淚。
我不得不承認(rèn)，艾立威說的這些話，確實句句都可以直擊夏雪平的心坎；夏
雪平也確確實實就是艾立威口中說的那樣的人，所以，這些話把夏雪平感動到，
也很正常。
——然而，這不是一句普通的品德評判或者感恩贈言；這是一場表白，一場
他媽的預(yù)謀已久的表白。
此時此刻，我真的想直接大步走過去，扇艾立威一個耳光，拉著夏雪平的手
往外走——如果，夏雪平對我來說是一個普通的美麗的女孩的話；但她是我媽。
而且從法律意義上講，她對我沒有撫養(yǎng)權(quán)，跟我又不是同一個家庭的成員，
她在法律意義上跟我沒關(guān)系；所以，我還有什么資格能夠做這些。
夏雪平看著艾立威誠摯的眼神，低下了頭，緊接著，她突然轉(zhuǎn)過頭看了我一
眼。
她又掉了一滴眼淚，看了我一眼。
而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一間無形的牢籠禁錮在了原地，一動也不能
動，甚至呼吸都有點(diǎn)困難。
只聽艾立威繼續(xù)說道：「雪平，請你勇敢點(diǎn)！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也愿意跟
你在一起！一直是你在照顧這個城市、保護(hù)這個城市；那就請你再慷慨大方一些，
給我一個照顧你、保護(hù)你的機(jī)會，可以嗎？我不愿讓你一個人！」
「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不知是誰帶的頭，辦公室里的所有人開始
起著哄。
我似乎經(jīng)歷過一樣的場景，那時的我，還是個初中生；也是同樣的燭光、彩
燈，教室里同樣有一群人在喊著「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那天教室里的配樂是張
杰的《我們都一樣》。
那天是那個英語課代表的生日；那個女孩答應(yīng)了那個男生的表白。
而我那天什么都沒有做，我主動走開了。
只是回到家后，把我曾經(jīng)跟風(fēng)買過的張杰的所有ＣＤ全都掰碎了，以至于在
我后來喜歡上鄧紫棋的時候，都因為張杰的出現(xiàn)，我一集《我是歌手２》都沒看
……而今天，雖然我沒有走開，我卻依舊什么都沒有做——不是不想做什么，而
是做不了，我根本沒有權(quán)力做什么；但我清楚，對于我來說，從今天開始，五月
天在我的心里也死了。
「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屋子里的其他的，全都興高采烈地呼喚著。
夏雪平看著我，抿了抿嘴唇，眼中掉了第三滴眼淚，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
么決定，轉(zhuǎn)過頭準(zhǔn)備對艾立威說話。
我分明感覺到心肌一緊……
「對……」
夏雪平剛開口，第一個字只說了一半，辦公室里的燈就被全部打開了。
走進(jìn)屋里開燈的人是沈量才，他雖然依舊盛氣凌人，但是臉色并不怎么好看。
他進(jìn)門的時候特意白了我一眼，接著對屋子里所有人說道：「干什么、干什
么？造反啊？關(guān)了！去把彩燈關(guān)了！還有，艾立威，把你手里蠟燭熄了——局里
的規(guī)章，連抽煙都規(guī)定要在室外抽！誰讓你在辦公室點(diǎn)明火的？」在沈量才的旁
邊跟著保衛(wèi)處的同事，而徐遠(yuǎn)，一臉憤怒地按著辦公室里的一切。
辦公室里，瞬間又恢復(fù)了安靜。
徐遠(yuǎn)咬著牙，用鼻子呼出一股氣，接著皺著眉大聲喝道：「何秋巖！夏雪平！
你們倆跟我來！」夏雪平不明就里，我卻大概清楚了徐遠(yuǎn)為什么要把我叫去，我
心里早有準(zhǔn)備。
「——不像話！」我跟著徐遠(yuǎn)進(jìn)了辦公室以后，徐遠(yuǎn)就對我怒斥了一句，緊
接著還往桌面上直接拍了一巴掌。
「局長，怎么回事……」夏雪平看了我一眼問了一句，然后走到了我的身前，
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我，又看了看徐遠(yuǎn)。
「你還問我怎么回事？……哼！雪平，你這兒子可真隨你??！你這邊玩了一
把『桴故不鳴』，他這邊就來了一招『先斬后奏』！」徐遠(yuǎn)話音剛落，門口又進(jìn)
來一個人。
「局長，我來啦……」丘康健提了提眼睛，悻悻地跟徐遠(yuǎn)鞠躬行禮，然后走
進(jìn)了辦公室。
「你還知道我是局長吶，丘康健？我跟你私下關(guān)系好、信任你，可是你說說，
你怎么對我的？——『假傳圣旨』、『偷梁換柱』啊你！你下一步，是不是還要
玩一出『挾天子以令不臣』??？干脆我辭職，你來做局長！好不好？」徐遠(yuǎn)憤怒
地指著我和丘康健，大聲斥責(zé)道：「你！還有你！跟我組團(tuán)玩三十六計是吧？」
徐遠(yuǎn)又對著夏雪平吼道：「知道剛才誰給我打電話么？——地方黨團(tuán)聯(lián)盟副
主席！你們家何秋巖今天中午，他帶著丘康健偽造的公函，領(lǐng)著新涇街派出所的
人去抓人去了！還要給人家直接移交到檢察院！」
徐遠(yuǎn)接著又轉(zhuǎn)過身，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何秋巖，你很威風(fēng)?。。模?漫畫看多了吧？以為自己是蝙蝠俠呢？——慈靖醫(yī)療那個姓崔的畜牲，他知道你
何秋巖今天行動程式違規(guī)，直接投訴到省警察廳和地方黨團(tuán)聯(lián)盟去啦！哼哼，地
方黨團(tuán)的大佬都準(zhǔn)備支持崔烈，起訴咱們市局呢！我徐遠(yuǎn)當(dāng)警察他媽的快三十年
了，在那幫政客面前，從來就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而且事情還確實發(fā)生了，我
他媽還不能還嘴！」
徐遠(yuǎn)接著又指著我的鼻子訓(xùn)道：「你真行啊，小子！我問你，抓捕崔烈的事
情局里立案了嗎？檢察院發(fā)批文了嗎？我同意了嗎？老沈同意了嗎？你們組長同
意了嗎？」
我咽了口唾沫，然后開口說道：「……你們仨今天不是去省廳開會了嗎？今
天事發(fā)突然，我也來不及等你們把會開完……」
「那你們組里總有人代班履行組長職務(wù)吧！你跟艾立威說了嗎？」
「我說了！局長，我早上就跟他說了，他不同意！」我看著徐遠(yuǎn)，言辭堅定
地說道，「而且我還想去找邵處長，但是邵處長出緊急外勤了，我聯(lián)系不到他。
局長，我知道，今天這件事我是操之過急了，中間好多步驟都被我故意省略了；
但是我沒辦法！——今天我妹妹學(xué)校要去到『慈靖醫(yī)療』體檢，上午她的朋友就
來找我報案，并且告訴我市一中路派出所根本不受理。慈靖一直在給全市的色情
娛樂會所幫忙誘騙少女、逼良為娼，我這是下下策，局長！我不能看著我妹妹被
推進(jìn)火坑里！」
徐遠(yuǎn)氣沖沖地瞪了我一眼，停頓了片刻，不停地指著保衛(wèi)處處長聞天語說道：
「——你去，去給我把艾立威叫來。」
幾分鐘后，艾立威一副坦然的樣子出現(xiàn)在了徐遠(yuǎn)辦公室里：「局長，您找我？」
徐遠(yuǎn)閉著眼睛，顫抖著嘴唇，話未出口手指頭先指了出去：「——艾立威，我問
你！呼……何秋巖這小子說，早上他跟你小子說過，要申請抓捕慈靖醫(yī)療中心的
院長崔烈，有沒有這個事情？」
艾立威看了我一眼，動了動咬肌，對徐遠(yuǎn)說道：「有這么個事情。」
「那你為什么不同意！」
艾立威抬頭又看了我一眼，接著對徐遠(yuǎn)說道：「局長，他這個事情，不符合
規(guī)定啊?！?
「什么規(guī)定？嗯？你代理履行組長職務(wù)，你不是有權(quán)力使用『非常行動權(quán)』
嗎？——就算是我、沈量才、夏雪平都不在，老邵也不在，你不是也可以帶人去
抓人嗎？啊？」
「沒錯，局長！這話您沒說錯，」艾立威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地對徐遠(yuǎn)說
道：「但我的意思是，正是因為何秋巖警員的申請不符合規(guī)定，所以我才沒使用
『非常行動權(quán)』。我這也是謹(jǐn)慎行事！」
「什么意思？」我轉(zhuǎn)過身質(zhì)問著艾立威，「艾立威，你早上可不是這么說的
??？你早上跟我原話說的是什么？——『這個事情不是我咱們重案一組的職責(zé)』，
『咱們的職責(zé)是偵破重大惡性案件』，這些話都是你的原話吧；你還說『抓黃、
抓欺凌未成年少女這種事情，應(yīng)該交給涉事街道派出所和風(fēng)紀(jì)股管』，還問我什
么『你手里拿著三張光碟、是對女初中、高中生的性侵記錄，這里頭有你妹妹嗎』、
還說需要『局長和副局長蓋章』、總務(wù)處沒有『局長、副局長的決定權(quán)』！你壓
根就沒跟我提起過你有『非常行動權(quán)』的事情！艾立威，你這分明就是在逃避責(zé)
任！而且，你還拿前來報案的市一中學(xué)生韓琦琦的家庭背景說事兒，你說她是張
霽隆的繼女，又因為張霽隆是黑社會份子，所以她說的話也不可信！這都是你原
話吧？」
「哎、哎、哎？我說秋巖，你用不著跟局長面前扯這些！」艾立威一臉成竹
在胸的樣子看著我，對我反駁道：「而且有些話，你說我說過，我就真的說過啦？
我問你，有誰聽見了？有誰能為你作證？」
「……你！」我被噎住了。
他說的沒錯，早上我跟他提這個事情的時候，他是把我叫出去單獨(dú)談的；那
時候我也沒覺得會有什么問題，所以就一個人跟他出去了……靠！原來他在這等
著我吶！艾立威看了看我，接著說道：「——何況這其中有些話，我說錯了么？
而且還有一點(diǎn)：我為什么說你這個事情不符合規(guī)定？你口口聲聲說，那個叫韓琦
琦的女孩，來找你『報案』，那既然是『報案』，請問你做筆錄了么？就算是沒
做筆錄，起碼也應(yīng)該到咱們一樓的接待收發(fā)室做個登記，對吧？你帶她登記了么？」
我更說不出來話了……因為這兩個接受報案的必要程式，我確實沒帶韓琦琦
做。
——我默默地低下了頭。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唉……」夏雪平輕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你還有什么好說的，何秋巖？」徐遠(yuǎn)瞪著我，對我問道。
「我……我沒什么好說的！」我深吸了口氣，「是我不遵守紀(jì)律和規(guī)章，我
認(rèn)了；但我還是那句話：我不能看著我妹妹被人推進(jìn)火坑里！」
「哦？你妹妹啊！美茵也會受到威脅？——秋巖，你怎么不早說??？」艾立
威轉(zhuǎn)過頭，煞有介事地看著我說道，「你要早說雪平姐的女兒會……我當(dāng)時就會
下命令去抓捕的啊！還等什么中午？早上我就把那什么慈的院長給帶回來了？」
「你！——你要點(diǎn)臉，行嗎？」我看著艾立威，惡狠狠地咬著牙，「我他媽
又不是沒告訴過你美茵會出事！我跟你至少把這話說了三四遍了！可你早上怎么
說的？」
「……秋巖，咱們要是這樣說話，可就沒意思了??！你早上跟我說要去抓人
這件事的時候，旁邊可一個人沒有，咱們走廊的監(jiān)控也不收音；你剛才指控說我
說過那些不三不四的話，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現(xiàn)在又說你跟我提過美茵這檔子
事，請問誰能證明??？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上我，但是你也不至于冤枉好人吧？」
「你他媽……」我剛要罵一句，卻被夏雪平喝止了：「你們倆都夠了！還嫌
重案一組的臉沒被丟盡嗎？」
艾立威看著我，冷笑了一聲。
我只能默默地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徐遠(yuǎn)直接坐到了椅子上，瞟了一眼夏雪平，對她問道：「雪平，這個禍?zhǔn)悄?們組的人闖的。你說說，這件事應(yīng)該怎么處理吧？」
「局長，何秋巖是我的下屬，又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有管教無方的責(zé)任。
我愿意根據(jù)局里的規(guī)定和警員手冊，跟何秋巖警員一起承擔(dān)責(zé)任，接受處理。」
「——我問的是他你準(zhǔn)備怎么處理！」徐遠(yuǎn)厲聲問道。
「停職一周，記過一次。」夏雪平說道，我有些忿忿不平地看著夏雪平，夏
雪平則緊盯著徐遠(yuǎn)的眼睛。
——其實我這也是氣糊涂了，所以對夏雪平的提議有點(diǎn)不領(lǐng)情；我后來才知
道「停職一周、記過一次」，對我所犯下的錯誤是極輕的，正常的處理是直接開
除。
夏雪平雖然說話冷冰冰的，但是她確實已經(jīng)是為我跟徐遠(yuǎn)說情、而且自己把
這件事情拍板了；而按照規(guī)章，下屬闖了禍，夏雪平要被罰扣一個月的工資，并
且寫一份萬字檢討書、留入工作檔案。
徐遠(yuǎn)嚴(yán)肅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接著他皺著眉笑了：「呵呵……行
啊！行！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徐遠(yuǎn)接著又看了眼丘康健，對他問道：「我應(yīng)該怎么處理你啊？」「跟雪平
一樣……按照局里規(guī)定和警員手冊處理唄。」「這叫什么話？是『跟雪平一樣』，
還是『按照局里規(guī)定和警員手冊』處理你？——你這都是第二次了，丘康健，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夏雪平的處理結(jié)果可不一樣！」
丘康健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對于丘康健的處理，是罰扣兩個月的工資、停職三天，并且需要上交萬字檢
討，記嚴(yán)重警告一次；但念在其身居技術(shù)部門要職，這兩個月的每月６０塊錢的
崗位津貼，相當(dāng)于食堂的餐費(fèi)，還是照發(fā)不誤的。
「行了行了！都先滾蛋吧！我還得給地方黨團(tuán)聯(lián)盟本部打電話，賠禮道歉呢！
……我也真是不知道哪輩子做的孽！本來我不想跟那幫混政治圈的打交道，偏偏
攤上你們這群手下！」
「等一下，局長！」我對徐遠(yuǎn)問道，「要怎么罰我，我無話可說！但是崔烈
和那幫醫(yī)師、護(hù)士他們都不能放！他們每個人都……」
「我知道！我用不著你來教我！」徐遠(yuǎn)瞪著眼看著我說道，「……現(xiàn)在那幫
人我已經(jīng)送去拘留所了，而且市檢察院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地方黨團(tuán)的人想出手
營救也救不出來！明天市一中照常體檢——我聯(lián)系過了，讓我們警部醫(yī)院的大夫
護(hù)士直接去他們學(xué)校，這總可以了吧，我的何大少爺？我只是說，我要跟地方黨
團(tuán)本部打個電話！我抓了他們的人脈，我總得做點(diǎn)面子工程吧？我說我要放人了
嗎！」
「……謝謝局長！」我悻悻地對徐遠(yuǎn)說道。
「都滾吧！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徐遠(yuǎn)揮了揮手。
所有人都走出了徐遠(yuǎn)辦公室。
沈量才看著我，也補(bǔ)了幾句：「你呀，也長點(diǎn)腦子！你這事情，如果被捅到
媒體那里去，又得有一幫人跟風(fēng)說『政府在揮霍公信力』啦，你懂不懂？一句
『程式不公義』，咱們市局能被社會罵十年，你知道嗎？」我確實沒什么可說的，
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
「哼！還跟他說這些干什么……剛進(jìn)局里才多長時間，就讓局長親自幫著擦
屁股……」艾立威從我身后擦肩而過的時候，嘟囔了一句。
我聽了之后，心里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伸出了一拳，揍在了艾立威
的鼻子上。
瞬間，艾立威的鮮血嘩嘩之流。
沈量才和丘康健立刻把我拉開了，夏雪平看著靠在墻上的艾立威，連忙詢問
著他是否有事。
我和艾立威都咬著牙，相互都沒出聲。
我現(xiàn)在一門心思，就想多打他幾拳；而艾立威，則是靠在墻上，一直用雙手
不斷地掐著自己的鼻梁……他似乎看都不敢看夏雪平一眼，連忙背過身去蹲下了
身子，雙手就沒離開過自己的鼻子。
我這邊正跟沈量才和丘康健撕扯著，結(jié)果眼前一白，我就聽到了「啪」的一
聲巨響，耳朵里立即嗡聲不斷……是夏雪平打過來的一巴掌。
這一巴掌，直接給我扇倒在地。
「你能不能不犯渾了！你已經(jīng)夠讓我失望的了，你知道嗎？」聽著她的這句
話，我感覺雖然我臉上并不是那么疼——打得特別響的巴掌，真不一定會疼到哪
去——但我在這一刻，就是突然站不起來了。
「姓夏的，這畢竟是你兒子！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沈量才看著夏雪平，不
服氣地說道。
夏雪平聽了，也不說話了。
「……這樣吧，量才副局長，」
丘康健對沈量才說道：「你帶秋巖回宿舍吧，我跟雪平去幫小艾止血?！?
「行。」沈量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把拽起我的胳膊，「走吧，小子？」沈量才和
保衛(wèi)處的人把我送到了寢室以后，什么也沒多說就走了。
我一進(jìn)屋，連燈都沒開，就直接走到窗戶邊搬了把椅子，默默地看著窗外。
月朗星稀，我的心里卻一片陰霾。
差不多半個小時以后，我的房門被人敲響。
「進(jìn)來吧。門沒鎖?！瓜难┢娇戳宋乙谎?，走了進(jìn)來。
她進(jìn)了屋子之后也沒開燈，尷尬地在門口雙手扶腰站了一會兒，看我沒什么
反應(yīng)，便直接走到了沙發(fā)旁邊坐了下來。
「……臉上疼么？」夏雪平柔聲對我問道。
我沒說話、沒有任何動作，我也沒用正眼看她。
「還在生我的氣么？」夏雪平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我轉(zhuǎn)過頭瞟了夏雪平一眼，接著又把扭過頭看著窗外。
此時的我有點(diǎn)不想開口，我也不知道，如果我開口，是不是會控制不住情緒。
「你……你做錯了事情，是應(yīng)該受罰。你違反了局里的規(guī)章、工作上有疏忽，
這確實是你的不對……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去抓人這件事情沒錯，你也沒抓錯人；
徐遠(yuǎn)正在氣頭上，何況他的話也都有道理，我不能不順著他說話；我２０幾歲，
剛從交警大隊轉(zhuǎn)職進(jìn)入重案組當(dāng)刑警的時候，也走過很多彎路。媽媽這輩子就這
樣了，我不想讓你再把我走過的那些彎路再重新走一遍，你明白么？」
我背對著夏雪平，對她問道：「說完了么？說完了該讓我說兩句吧？」她沒
說話。
我轉(zhuǎn)過頭，對她問道：「你準(zhǔn)備怎么回答人家艾立威??？」夏雪平坐在沙發(fā)
上，急促地吸了口氣，然后又緩緩把那口氣呼出。
「我在問你話呢，夏雪平。人家艾立威對你正式表白了，你準(zhǔn)備怎么回答他
??？」我看著夏雪平的眼睛。
她的眼神復(fù)雜，像是用猶豫、驚惶、溫柔、暖心與回味拌成的一盤虛無沙拉；
我心底里，卻扔殘存一絲期待，我希望她告訴我她已經(jīng)拒絕了，徹底斷了艾立威
的念想，這樣的話，她目前不屬于任何人，她也就有很大的可能，在將來只屬于
我……
「我已經(jīng)跟他說了?！?
已經(jīng)——Ａｌｒｅａｄｙ。もはや。Ｄｅｊａ。уже……無數(shù)個表達(dá)過去
分詞的辭匯沖擊著我的神經(jīng)。
她已經(jīng)回答他了。
「……你怎么說的？」我顫抖著聲音問道。
「我跟他說，『你再讓我考慮考慮再說吧』?！瓜难┢疥P(guān)切地注視著我說道，
她的語氣很是平常。
「考慮考慮再說……」
呵呵。
我剛剛的短暫的白日夢，似乎被敲碎了。
「那你喜歡他么？」我又追問道。
「我？」夏雪平目光變得遲滯下來，接著又繼續(xù)抬起頭微皺著眉看著我，
「我不知道……這個我也沒多想，我只是跟他那么一說，我不是急著想要過來看
看……」
「哼！……你有什么可考慮的？」我直接無禮地打斷了她的話語，對她吼道，
「你告訴我，有什么可考慮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有什么不
知道的？」我憤恨地說道，「——一個站在多少個殺人惡魔、窮兇極惡的悍匪歹
徒面前，一個背負(fù)著無數(shù)唾駡和質(zhì)疑的夏雪平，在開槍的時候都可以那么果斷；
可為什么偏偏這個問題上，你還得考慮呢？」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夏雪平依舊低著頭，說話的聲音里帶著些許委屈。
「呵呵，不，你『知道』！你怎么不知道？你明明就是知道！」我負(fù)氣地說
道，接下來我的眼睛里也不爭氣涌出了淚水：「你剛剛在走廊里，為了他，你打
了我一巴掌！你還敢說你不知道？——喜歡他你就直說嘛，還干嘛藏著掖著??！」
夏雪平聽罷，立即抬起了頭，無辜地看著我：「我不是因為他才那樣對你的！
我是想讓你冷靜冷靜！你剛剛那樣在徐遠(yuǎn)辦公室門口，混不吝得像條瘋狗——我
不那樣做，怎么能制止你？秋巖，你已經(jīng)犯了這么大的錯誤了，難道還想再落下
個『挑起內(nèi)部矛盾、霸凌同僚』的口實，在自己的檔案記錄上再添一條罪狀么？」
「我『霸凌同僚』？」我看著夏雪平，對她質(zhì)問道：「艾立威剛才在徐遠(yuǎn)面
前說的那些話全都是謊話！到底是誰『霸凌同僚』啊？他之前跟你說什么『為了
你、為了你的女兒可以赴湯蹈火』之類的話，可今天我跟他說我著急要去救美茵，
他基本理都不理！他在你、在徐遠(yuǎn)面前就是陽奉陰違，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他
這么不要臉的人，我怎么可能壓住火不揍他？」
「可他說的事實。」夏雪平語氣冰冷地對我說道：「你沒給韓琦琦做任何筆
錄、錄音，哪怕就在接待室登個記也好，這些你都沒有，這是事實；之前你去找
他說話，請求他抓捕罪犯的時候，你身邊沒有任何人聽到了你們之間的對話，這
也是事實。」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信他不信我咯？」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夏雪平，「我真
傻……徐遠(yuǎn)畢竟是徐遠(yuǎn)，我還以為你會不一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秋巖！」夏雪平對我辯解道，「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
問題！……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你明白，如果你沒有任何準(zhǔn)備、沒有任何旁證的
話，你說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會被人懷疑。你口口聲聲說你說的才是真的、他說
的是謊話，可你拿不出任何證據(jù)、然而你又是率先提出指控的那個人，因而，在
旁人心中，你才是有說話有漏洞的那一個……」
我知道她說的都是正確的道理，但是此時此刻我就是聽不進(jìn)去；剛剛艾立威
捧著燭火和蛋糕對她表白的時候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你，是不是認(rèn)為你自
己，對我來說，呵呵，也是旁人咯？你怎么就不能站在我這邊、支持我呢？夏雪
平，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從來就沒有跟你親近過？在你心里，我就應(yīng)該跟你保持，
你跟父親離婚以后從家里搬出去開始、到我從警院畢業(yè)以前保持的那種距離？」
夏雪平無奈又落寞地看著我：「不是這樣的！我是想說……」
「不是這樣？是，你之前也打過我，你六、七年前在派出所扇過我一巴掌；
我在你家里的時候，你也打過一巴掌；最近一次還推過我一跤……但這些，我現(xiàn)
在都不怨你了，因為這些，你都是因為我、因為我倆之間的關(guān)系，你才出手打我
的；可今天，你居然為了一個區(qū)區(qū)的艾立威打了我！還是在他跟你表白之后！—
—還有，我之前問過你你喜歡不喜歡艾立威，你跟我說的是不可能、你還拿我跟
你的關(guān)系跟他對比，可在今天，在他講了那么一大通話以后，你口中的『不可能』
就成了『不知道』！你還說你要考慮考慮——夏雪平，你被他感動了，對吧？我
看得出來！」
夏雪平低著頭，對我說道：「我……的確，我承認(rèn)我是被他感動了，但是…
…」
「呵！被他感動了……你夏雪平這塊冰，也有被人融化的一天啊！」我冷笑
著對她說道，「他是不是平常每時每刻都在感動你呀？——他自己說過，我也聽
不少人說過，全局能做到把你這冷血孤狼隨時隨地逗笑的，只有他一個！他可真
能耐！你說說，夏雪平，你還有什么『不知道』的？你明明就是喜歡他！你為何
就不能在我面前直白地講出來呢？」
「因為他跟距離其他人比起來，確實給我的感覺是很能理解我的！他確實看
起來對我也很包容、很照顧！他說的這些話，之前從來就沒有其他的外人對我這
么說過！……我為什么連被感動都不可以呢？」夏雪平很委屈地看著我。
「我跟你沒有說過嗎？我難道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嗎？可我跟你說完之后，換
來的是什么？我跟你說那些話的時候，你從來就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態(tài)！」
「可你是我兒子??！我今天對他這些話作出的反應(yīng)，怎么能跟你說出來的話
的反應(yīng)一樣呢？」夏雪平又一次流了眼淚，她眼睜睜地看著我，近乎完全沒有眨
眼。
我看著她苦笑著，語氣也放平和了下來：「哈哈，又說回來了……所以說嘛！
呵呵……之前在病房里，我問你，你喜不喜歡他的時候，你說他跟我一樣，都是
你的下屬，不可能；我說我們不一樣，你還不太愿意聽。請問你，我的夏組長大
人，我怎么跟他能一樣呢？他隨便說說情話，就把你感動得落淚，我說兩句認(rèn)真
的情話，我就睡大逆不道；
他可以照顧你、包容你，無微不至關(guān)心你，這對于你來說都是欠下的人情，
而我照顧你、包容你、無微不至，深刻地記著你最愛吃的早點(diǎn)，每天早上連懶覺
都不睡，就為了讓你吃上一口熱乎的早餐，但這在你眼里看來都是一個兒子對母
親應(yīng)盡的孝順，對吧？更何況，他可以對你產(chǎn)生男女之情，他可以追你，他可以
串聯(lián)一組所有的好事兒男女，給他搞一場ｐａｒｔｙ，來幫他跟你表白，還可以
在旁邊起哄、喊著『答應(yīng)他』、『在一起』，這一切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而我呢，哪怕是對你產(chǎn)生一點(diǎn)曖昧的念頭，都是亂倫！你對我的態(tài)度就像是
見到了染了傳染病的病人一樣，敬而遠(yuǎn)之！——你告訴我，夏雪平，我怎么可能
跟他一樣？別人家的孩子在外人面前，永遠(yuǎn)是高人一等的；可我呢？我偏偏是你
夏雪平的兒子，我又偏偏對你產(chǎn)生了我自己也知道不應(yīng)該產(chǎn)生的情感，于是在這
個艾立威的面前，我不只比他低了一等！「
「我畢竟沒有答應(yīng)他！」夏雪平咬著牙，半天擠出了一句。
「那你還想怎么樣？你不是也沒拒絕他嗎！」
「——因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夏雪平也歇斯底里地對我叫道。說完，她嗚嗚地哭了。
而我則坐在窗邊，什么都沒做，就這樣一直看著她哭。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看她這樣毫不顧忌地哭著。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坐到她身邊，把她摟在懷里，讓她趴在我胸口徹底哭出
來——甚至在我潛意識里我已經(jīng)坐過去、摟住她了；但是，艾立威剛剛表白的那
一幕，已經(jīng)成為了我心中的陰影。
艾立威明明也應(yīng)該清楚，我對夏雪平產(chǎn)生了超越一般母子的情愫，可是他今
天依舊來了這么一出戲，他已經(jīng)擊傷了我的自尊；而夏雪平對于他的問題不清不
楚的回答，更是如同一顆子彈一樣，擊透了我的心——不，之前段亦澄打在我身
上的子彈，以及在我肋下插進(jìn)去的那半只碎威士忌酒瓶，都不如現(xiàn)在這么疼。
于是，我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哭著。我才委屈得很，該哭的那個
應(yīng)該是我。
夏雪平足足哭了十分鐘，她哭完之后，呆呆地看著我，什么都沒有說，我也
什么都沒有說。
然后，她直接站起身，背對著我，用手背拭去淚水；打開門之后，她就走了。
連門都沒有關(guān)上。
我看著她的背影遠(yuǎn)去，一轉(zhuǎn)身，消失在樓梯口。
沒過一會兒，廖韜和他那個在會計事務(wù)所工作的女朋友從屋里走了出來，兩
個人在門口親熱了一會兒。
那女孩轉(zhuǎn)過頭看著我對著走廊呆呆發(fā)愣，對廖韜指了我一下。
廖韜看了我一眼，便摟著他的女友走了過來。
他前腳和他女友剛進(jìn)門，佟德達(dá)也上了樓，站到了我的門口。
「秋巖，秋巖？這是怎么了？」廖韜對我問道。
我一聲不吭，看著他，咧著嘴對他笑著。
「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之一，嘿嘿，獨(dú)孤善華，韓國人?！?
「你好！」獨(dú)孤善華對我擺了擺手。
「喲，廖大探長，有這么漂亮的女友，真是羨煞仙人啊?！刮乙贿吋傩χ?，
一邊對廖韜和獨(dú)孤善華說道。
獨(dú)孤善華看著我的笑，往后退了一步，跟廖韜用韓語嘰里咕嚕說了一堆，廖
韜也用韓語嘰里咕?；卮鹆艘欢眩又⌒囊硪砜粗覇柕溃骸盖飵r，你……沒
什么事吧？」
「你看，我，像是，有什么事，的樣子么？」我依舊笑著，幾字一停頓，對
廖韜說道。
廖韜看了看獨(dú)孤善華，又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佟大爺，對我說道：「剛才…
…我女朋友好像聽到你跟你們夏組長吵架了？怎么，又鬧矛盾了？母子倆沒有隔
夜的仇，有什么話不能說開？咱們是年輕人，該退一步就退一步吧……」
「為什么你們每個人都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上說話！為什么你們每個人都要幫
著別人說話！為什么我按你們說的做了，最后還是什么都搞砸！為什么沒人看出
來，我才是最委屈的哪一個嗎！」我終于爆發(fā)出來，對著廖韜喊道。
滿走廊都是我的回聲。
「……走吧，小廖?！官〉逻_(dá)對廖韜說道，「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那秋巖，我們……走了？」廖韜對我問道。
「滾好，不送！」我的臉上依舊堆著笑。
「門幫你關(guān)上了？」
「嗯?！刮尹c(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又叫住了佟德達(dá)，「佟大爺，等一下——如果今
天、明天、后天……往后無論哪一天，有人想要來寢室看我，麻煩您轉(zhuǎn)告她：就
說，何秋巖已經(jīng)死了?！?
佟德達(dá)沒說什么，讓廖韜關(guān)上了門。
一股濃烈的苦味從嗓子眼里襲上全身。
門一關(guān)，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
我，何秋巖，從小到現(xiàn)在２１歲，沒經(jīng)歷過什么愛情，沒談過一個像樣的戀
愛。
初中那年喜歡過一個女孩，在那個女孩的生日上，一個男孩帶走了她；上警
專后玩約炮游戲的時候，認(rèn)識了一個健美、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然后我發(fā)現(xiàn)那是
我同寢室的兄弟的女友，接著我便跟她用一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方式保持著肉體關(guān)
系，卻不能以正常的方式談戀愛；
我一直喜歡我自己的妹妹，可就在我終于要下定決心跟她表白的時候，她卻
告訴我她喜歡上了自己的父親；然后，我在某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真正對我能說得上不
只是「喜歡」而是「愛」的，是夏雪平，我的媽媽，可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打動她；
也就在這個時候，與她朝夕相處將近七載的那個我最討厭的艾立威，跟她表白了；
而她對他的回復(fù)，含糊其辭。
沒錯，或許在床上，我已經(jīng)睡過了手指腳趾加一起都數(shù)不過來的女人，我在
性愛上已經(jīng)是一個風(fēng)月老手了；可我在精神上，我他媽就是一個ｌｏｓｅｒ！難
道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么？一輩子注定睡遍所有姑娘；卻得不到她們?nèi)魏我粋€
人的心？
我也不是故意想去風(fēng)流浪蕩的啊！為什么？為什么要對我這樣？為什么？為
什么我一直在專心、認(rèn)真喜歡一個人，可就是得不到；而其他的人卻總可以很輕
松地拽走我身邊用心喜歡著的那個人？為什么！……也不知道我哭到了幾點(diǎn)，我
哭得累了，哭到頭重腳輕，我掛著滿臉的淚水躺到床上睡了，衣服也沒脫、臉沒
洗牙沒刷，直接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６點(diǎn)鐘就醒了，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一只小蜘蛛發(fā)著
呆，一直到八點(diǎn)鐘我才下床。
我理了理衣領(lǐng)，穿上了鞋，就下了樓。
太陽初來得晚，空氣中還有朝露的氣息，就像是也剛哭過了一宿一樣。
我煞有介事地去了一趟辦公室，夏雪平已經(jīng)坐在電腦前打著字。
她今天戴上了她那副黑框眼鏡，可即便有眼鏡遮擋，還是可以看出來，她雙
眼紅腫的樣子。
在我進(jìn)到辦公室里以后，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轉(zhuǎn)頭繼續(xù)打著字。
我也沒說什么，直接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收拾著自己桌面上的東西。
旁邊昨天參與幫著艾立威表白的那些人，倒是在一旁交頭接耳起來，甚至有
些幸災(zāi)樂禍。
碰巧，這個時候艾立威背著自己的斜挎包走了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一杯星巴克
的咖啡，一袋點(diǎn)心，還有一個小號塑膠袋包著的東西。
「早啊大家！」艾立威大聲對屋子里所有人打著招呼，看了我一眼，又走到
夏雪平面前，微笑著說道：「早啊，雪平?！?
「嗯?！瓜难┢教ь^看了一眼，「你鼻子……這么嚴(yán)重么？」我也抬頭看了
艾立威一眼，他居然在臉上戴了一個跟剛學(xué)游泳的小孩子戴著的那種鼻夾差不多
的竹制夾板，固定在他的鼻梁兩側(cè)——昨天我那一拳打得有那么嚴(yán)重么，能直接
給他鼻子打歪？他現(xiàn)在的樣子可真夠滑稽，我卻一點(diǎn)也笑不出來。
「……哦哦，沒什么，沒有大礙?！拱⑼粗难┢剑瑢擂蔚匦π?，接著
對她說道：「喝吧，我要的豆奶拿鐵，一份檸檬罌粟籽蛋糕，還有這個——這個
是眼貼，貼在眼瞼下面有冰敷效果，及時消腫?！?
「謝謝你了?！瓜难┢轿⑿χc(diǎn)了點(diǎn)頭以示謝意。
艾立威可算的真準(zhǔn)，他居然猜中了我今早沒去給夏雪平買早餐，也居然猜中
夏雪平的眼睛會紅腫。
「嗯嗯，我去忙了?！拱⑼ο难┢綔嘏芈冻鰝€微笑，接著就回到了自
己的辦公桌上。
屋子里又是一陣交頭接耳，我和夏雪平、艾立威之間的事情，成了所有人津
津樂道的談資。
我站起身，從夏雪平的桌上拿了記錄簿，簽了個到，就出了辦公室。
我需要去人事處自述處分原因和決定，并做一下口頭檢討。
剛走到樓梯口，我就被叫住了。
「何秋巖你站??！」夏雪平摘掉了眼鏡，失落地看著我。
「還有什么事么，夏組長？」
「……你今早為什么不來接我？你今早為什么沒給我買早餐？」夏雪平對我
問道，「你就是要故意跟我置氣！是嗎？」
「我哪敢?。俊刮颐蛄嗣蜃煺f道，「……我被停職了，不是么？再說了，您
自己又不是不會開車、您也有錢，坐公共汽車、搭計程車、叫順風(fēng)車都能來上班，
就算這些都不行，您身邊不還有另一個更暖心、更能讓人感動的小司機(jī)么；而且
您桌上不還放著一份星巴克呢么？快去吃吧，別涼著了。」
夏雪平這次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過身就回到了辦公室。
呵呵，果然嘛——看來夏雪平也不過是個普通女人而已，只要有人能夠感動
到她，她的心境就會轉(zhuǎn)變。
我心涼了，都不如咖啡涼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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